程安冉(住宿版)

且将新火试新茶,诗酒趁年华。
东方美学 永不过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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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红书:程安安安安安冉

雪又落江南 程安冉

❤️文轩

江南水乡&繁华上海

BE

🌟全文1.4W+一发完

 

/1/(推荐BGM:落在生命里的光)

你是我的光。

 

 

人人都说江南好,黛瓦白墙佳人在,水清船过才子乡。

明月镇,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地方,水路发达,春夏秋三季,来往的人一路在水上划船,一路在青石板上骑车。这儿的人温暖、热情,今天喂一喂这家的鱼,明天赏一赏那家的茉莉。


话说江南好不容易下一场雪,却是在晚上,孩子们个个趴在窗户上,借着月光,一粒粒洁白的雪花缓缓飘落,刚要落到地上却消失不见了,母亲唤他们睡觉了,孩子们只好默默祈祷,明早白雪能给江南盖一层被子。

 

 

“笃笃笃,卖糖粥,三斤胡桃四斤壳……”稚嫩的童声唤醒了角落沉睡的猫,沉睡的河,熟睡的大人小孩。

江南还披着轻薄的白雾睡衣,明月镇的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起床了。

 

“耀文啊,这地上全是白霜,小心滑,别摔着了。”一位挑着担子的老爷爷走在青石板上,走一步,膝盖就颤一下,他的脸上丝毫没露出艰难,反而洋溢着笑容。

“放心吧,耀文牵着爷爷,就不会摔倒啦!”老爷爷身边牵着个六岁大的孩子,这孩子生得可爱,脸包子鼓鼓的,微微泛着红晕,微微垂目,嘴唇嫩的像夏天的荷花。

“真是苦了你啊,孩子,大早上还要陪我这个老头卖粥。”

“不苦不苦,耀文最喜欢爷爷啦!”说着,刘耀文吸溜了一下小鼻子。今年的冬天真冷啊,脚趾头都快冻掉了,“小包子”使劲儿缩着脖子。

担子两端的粥桶绕着桶盖冒着白白的热气,一点点升起,偶尔刮来大风,弱小的热气便被吹散了。“小包子”紧皱着眉头,急得小脸通红,这要是再没人来买,一会儿粥就凉了,那爷爷奶奶辛辛苦苦做的粥就浪费了……他的心跳越来越急促,终于顶着寒风开始叫卖:

“卖糖粥咯!正宗的糖粥!小孩儿吃了涨知识,大人吃了涨钞票!”

没人理。

刘耀文气傻了,松开了抓着领子的手,大声喊:”糖粥!糖粥!又热又甜的糖粥!来晚了就没咯!怎么这么多人买啊!一个一个来!“

旁边的爷爷先忍俊不禁了,果不其然,家家户户的小孩儿都拿着铁碗跑了出来,有个小胖子还差点摔了一跤,鸡窝一般的头发被风吹得更乱了,仿佛争的不是糖粥,是黄金白银。

打开桶盖儿,大团白花花的雾气跑了出来,粥香传满整个明月镇。

今天是红豆桂花粥,绛红的豆沙,在桂花酱的濡染下有清冽之香。刘奶奶怕粥太单调,还抓了好几把红枣放进去。

爷爷拿着一把大铁勺,孩子们乖乖排好队,把碗递给爷爷,若是被盛到了几颗枣,一天的心情都很好,有些没得到枣的孩子,眼泪汪汪的,撅着小嘴,请求给一颗,爷爷看到孩子难受自己也难受,拿着大铁勺翻了又翻,终于把“大海”里的“针”捞了出来,看着孩子笑嘻嘻的,爷爷心里也像开了花似的。

粥一点一点见底,两桶粥很快就卖光了,还剩一碗盛给了刘耀文,自己去河边洗桶。“小包子”端着热乎乎的粥,一屁股坐在石桥台阶上,刚打算一饮而尽,突然听到小孩子的哭声。刘耀文把粥放到膝盖上,望着眼前这个抹着泪的小孩。

“哇,这个小女孩儿长得好好看。”刘耀文小脸一红,看着眼前人的小脸儿移不开眼。

这“小女孩”不哭了,眼睛像洗过的一样清澈,望着刘耀文,小心翼翼地说:“我饿了。”

刘耀文二话不说把粥让给了他,他激动地接过来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,“先给钱,再吃粥。”

刘耀文昂起头,一只手接过了钱,“小样,还挺有礼貌。”

“小姑娘,你家住哪儿啊,刚刚怎么没来?”听这质问的语气,竟从一个六岁大的小屁孩儿嘴里吐出来。

那孩子“咕嘟咕嘟”地喝,喝完还不忘抹一抹小嘴。

“我是男孩子!”

刘耀文见他有些生气,骄傲的头低下了一点,清了清嗓子:“那…那你叫啥?我叫刘耀文!”

那孩子笑了,笑得好像个娇羞的小姑娘,“我叫宋亚轩。”

刘耀文舔了舔牙齿,故意避开他的眼神。

“碗给你,我阿公让我回去画画了,再见。”

“啊?这么快就回去啊……”刘耀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消失在粘稠的白雾里。心里有些失落,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到他呢。

爷爷拎着俩粥桶回来,看孙子望着青石板,像被点了穴一样呆呆地站着。爷爷凑到孙子耳朵边,给孙子吓了一大跳。

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咯。”

“啊呀,快回去快回去吧,奶奶等着呢。”

刘耀文牵着爷爷的手,眼前的雾越来越浅,“小包子”时常回头看,但好像每个大门都是一样的,每间屋子都是复制的。


那个皮肤比桂花年糕还白嫩的男孩子,你到底在哪儿啊。

 

以后每一天早上刘耀文都会特意留下一碗粥,他知道那个“小年糕”一定会迟到。

后来才得知,那个男孩子天天被阿公阿婆逼着早起练水墨画,不到时间一定不允许他跨出门半步,吃完粥还得快点回去。

 

 

今天过年,树上早早挂上了红灯笼、霓虹灯。孩子们最高兴了,连懒觉也不睡了,对他们来说,今天最重要的事有两件,第一件打糖粥,第二件挂灯笼。

刘耀文像往常一样留了碗粥,碗里多放了三个大红枣。他和宋亚轩坐在石桥阶梯上,突然两滴眼泪落入粥中,见他小脸皱巴巴的,刘耀文有些慌:“你…怎么了?不好吃吗?”

“我想爸爸妈妈了。”

宋亚轩立马把脸埋进碗里,瞪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,但是他的身体在抖啊。

“你爸妈呢?”

“离婚了。”

刘耀文欲言又止,静静盯着宋亚轩的小脸儿看。脖子脸蛋都洗得很干净,没有一点尘垢,皮肤像桂花年糕又白又软,头发有点儿乱,两边儿头发都炸开了,这脑袋像上次爸爸妈妈带他去吃的小海胆,手如柔荑,泪如春雨,他就静静地看着,真想抱一抱这“小年糕”。

“喂,你多大了?”刘耀文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问他。

“我…”宋亚轩吸了下鼻子,“我8岁。”

刘耀文呆住了,他竟然比自己年长?不行不行,一定要找个借口抱一抱他。

“哦,这样啊,我九岁了,你就叫我文哥吧。”

宋亚轩抬眼看着他,眼中清澈的江南水流开始流淌了,放下小碗,一把投进刘耀文的怀抱中。刘耀文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,眼睛往左瞟了一眼,又立马收回。宋亚轩身上淡淡的墨香格外与众不同,慵懒的红色卫衣,头上顶着一个喜庆的老虎头帽子,街坊领居都稀罕这孩子,见到了就想说:“侬也想要噶乖的娃子。”

宋亚轩也没抱很久,简单抱了抱就当见面礼了,过了一会儿就知趣地松开了。

“一会儿,戏台子那儿会展示我的画,你要是找出来哪张是我画的,我就给你一个小惊喜!”

“什么惊喜?”

宋亚轩站了起来,拍拍裤子上的灰,回头俏皮地说:“不告诉你。”

恰巧两朵云向不同方向飘去,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江南小镇,亲吻着两个孩子。那一刻,那束光有了形状,孩子们棕色的瞳仁里反射出期待,天真的影子投射到青石板上,河水上结了一层浅浅的冰,树叶上盖了一层薄薄的小冰粒,角落里的猫伸了个懒腰,跑到有光的地方趴着。

 

 

/2/(推荐BGM:梨花又开放)

 

没有安全感的人,最会给别人安全感了。

 

炊烟从烟囱里慢吞吞地飘出,人们都拎着大盒小盒,穿梭在冰冻的小河边,气氛可热闹了。

苏州人总爱谦让,送礼的人好不容易把门敲开了,还要上演一段谦虚让礼,最后主人还是收了礼,心里过意不去,就包个一块钱的小红包给小孩,递两根烟给男人,塞两颗红枣给女人。


每当有人给刘家送礼,刘耀文就趴在木门后面看,他一点儿也不想上前,被不知哪儿来的亲戚揉脸,反正最多也是大人叙叙旧,自己就像插蜡烛一样站那儿,吹着冷风,有时候还要被疯狂揉脸。

“咚咚咚”

“谁啊?”刘耀文不耐烦了。

爷爷奶奶去开门,低下头,看到个不经常见的漂亮小孩儿。

“爷爷奶奶好,我是住你们隔壁的宋亚轩。”

爷爷奶奶互相对视一眼,在这儿住了十年了,这么秀气的小孩儿居然是自己邻居。

宋亚轩乖乖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纸盒,“爷爷家的糖粥好好吃,我和奶奶做了些绿豆糕,希望你们不嫌弃。”

爷爷满脸笑意地接过了,“谢谢孩子,以后想吃粥了,就过来敲门。”

“好哇!爷爷奶奶再见。”

“再见孩子。”

 

关上木门,爷爷的嘴就没合上过,“这娃生得好看啊,听说他爷爷之前是大学教授,写得一手好字,画得一幅好水墨画。”

“是是是,你说得对。”


二老进屋,打开盒盖,浓郁的绿豆香溢满了整座屋子。刘耀文寻着香气从屋里跑出来,迫不及待拿了一大块塞进嘴里,果不其然被呛到了,奶奶赶紧接了杯水给孙子。

“哎呀你就是个急性子,这一块糕能吃一下午呢,一口闷不得呛死!”

奶奶迫不及待地掰了一点送进嘴里尝,口感极为绵密,绿豆味儿十足,吃了一口想吃下一口,一边吃一边称赞。

吃到一半,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,奶奶跑回厨房打包了三碗八仙粥,让刘耀文送给邻居。

刘耀文拎着三碗粥,礼貌地敲了三下领居家的木门。

门“吱吱呀呀”地打开了,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“小包子”眼前。

“小…小年糕!”

“刘耀文!”

宋奶奶正好在院子里喂鱼食,赶紧上前凑热闹。

刘耀文想起自己还有任务,彬彬有礼地把粥递给奶奶,“为了答谢绿豆糕,这是我奶奶的一点小心意,希望奶奶笑纳。”

宋奶奶轻笑两声,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三碗沉甸甸的粥。

“你们家的粥是真的好吃,小孙子也回来称赞过好几遍了。”宋奶奶摸了摸孙子的头发,邀请刘耀文进屋玩儿,“小包子”别提多高兴了。

 

小院里有个鱼塘,上面有几块浮着的薄冰,红鲤黄鲤懒懒地躲在角落不动。踏进屋内,头顶上就提了五个大字:家和万事兴。左右两边都是宋亚轩和爷爷的书法和画作,只见那雄鸡孤傲,梅花高洁,紫藤如瀑布,樱桃似玛瑙……刘耀文惊得都合不拢嘴了,看那画里的动物像被赋予了生命,满树的桂花像从墙上被风吹落;再看那行书,洒脱里透着苍劲,那小楷,端庄规矩,像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。

宋爷爷正戴着老花镜练大字儿,瞧见“小包子”刘耀文,忍不住把他拉到怀了揉了好长时间脸蛋儿,毕竟宋爷爷最喜欢小孩子了,也总是把宋亚轩收拾得可可爱爱。

“宋亚轩,你爷爷好热情……”

宋亚轩坐在凳子上看,笑得都直不起腰。

宋爷爷也是个老顽童,别看他画画写字儿的时候严肃得很,有时还偷偷跟宋亚轩抢绿豆糕吃,“小海胆”抢不过了,就偷偷跟奶奶说,奶奶会立马伸张正义。

午饭,宋爷爷跟刘耀文爷爷奶奶软磨硬泡了好久,终于如愿让小刘留下来吃饭。

 

 

今天过年,宋爷爷亲自下厨。系上红缨围裙,搬个小凳坐在灶台前,猛地一扇便燃起熊熊大火。宋爷爷说,虾煮熟之后剥形状就不好看了,所以一定要赶煮之前剥。

雪落江南,饭香传千里。

盘子嗑在胡桃木桌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,俩孩子迫不及待地冲进屋。

四菜一汤,蟹粉豆腐、松鼠桂鱼、清炒虾仁、酸汤肥牛,一大碗泉水熬的鸡汤,一盘透亮的水晶桂花糕。

吃罢,听见门外有脚步声,不用想也知道,他们都是去戏台子那儿凑热闹的。

宋爷爷留下洗碗,俩孩子手牵手出门,踏着青石板。


宋亚轩望着高大的戏台,对刘耀文说:“我也想唱戏。”

刘耀文嘴角轻挑,“你都会画画了,还想搞其他名堂?”

“小年糕”撅着嘴巴,“戏袍子好看。”

 

两只小脑袋挤在人群里,刘耀文开始找宋亚轩的画了。这边看看,那边瞧瞧,玻璃背后的画各有个性,终于,他在一幅墨竹图前停下了脚步。

“你确定这是我画的吗?”

“确定!”

“为什么呀?”宋亚轩歪着小脑袋。

“因为…因为我感觉像。”

宋亚轩轻笑两声,“嘻嘻,你猜对了。”

刘耀文激动地跳了起来,面对面很认真地问宋亚轩:“那我的惊喜呢?”

“我唱歌给你听吧,边走边唱。”

 

忘不了故乡年年梨花放,

染白了山冈我的小村庄。

妈妈坐在梨树下,

纺车嗡嗡响。

 

我爬上梨树枝,

闻那梨花香。

摇摇啊洁白的树枝。

花雨漫天飞扬,落在妈妈头上,飘在纺车上。

 

好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,宋亚轩,你也是这么想的吗?我们长大以后会离开对方吗?哦不,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。

 

摇摇啊洁白的树枝,

花雨漫天飞扬,落在妈妈头上,飘在纺车上。


父母的爱,能照亮孩子心里一大片黑暗,若是可怜的孩子得不到父母的爱,那他心里的角落,可能永远黑暗。




 

/3/

不知江南已落几场大雪。

十年后,冬。

刘耀文和爷爷搬到了市区,,奶奶舍不得老屋子,便留在了明月镇。 

市区车水马龙,楼下有修鞋铺子,缝衣铺子,煎饼铺子……总之比在明月镇喧闹,但这里的人都朴实。

宋亚轩仍然跟爷爷奶奶住在江南,那些曾经一起买糖粥的孩子,如今走遍天涯海北,宁愿相信,他们飞向了更好的未来。


刘耀文脸上的稚气消散了许多,高中选了美术专业。因为身高优越,为了方便喜欢穿卫衣,所以学校里人人都叫他“卫衣小文”。

“卫衣小文”每周末最期待的,除了和兄弟去打篮球,就是回镇上陪宋亚轩画画写字。


身着一袭墨黑长袍,腰系一白玉,铺纸、研墨、提笔,中锋顿笔,利落收笔。

为了不打扰他,刘耀文每次进门都轻手轻脚,生怕摩擦出一点儿声音,他想看看宋亚轩认真的脸庞。

屋外寒风凛冽,屋内温暖如春。金属般银白色的光,从头顶木窗里溜进来,抚摸过少年优越的下颚线,他的睫毛都透着书香气息,稳当的手,墨笔淋漓,一旦落笔就连祖父也不舍得惊扰他。

刘耀文盯着他的手,肤如凝雪,细腻至极,不禁怀疑这不是男孩子的手。

收笔,一首《兰亭集序》“新鲜出炉”,宣纸还是湿的,宋亚轩轻轻捏着两个角,挂在一边晾干,紧皱的眉头这才抚平。

“小年糕!”刘耀文率先打破平静。

“嗯?”少年回眸一笑,刘耀文小脸一红

“我...我想请你教我画画!”

“想画什么?”

“嗯......”刘耀文望着墙上的画思索了一会儿,看来看去,好像每张画都很简单。

“就这个吧!”刘耀文信心满满地指着一幅紫藤,眼神里仿佛再说,这幅最简单。

宋亚轩浅浅地

笑了笑,从身后抽出一张宣纸,铺在毛毡上。他一边操作一边讲解,将曙红和酞青蓝挤入白瓷碟中,从笔架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只狼毫,沾些水将颜料调匀。

刘耀文站在一旁认真地看,宋亚轩突然转头看他,叮嘱道:“笔肚要湿润,蘸颜料的面积不能太大,笔尖处可适当蘸一点酞青蓝。”

“宋师父”的眼里似有江南之水流过,刘耀文貌似听懂了,点了点头。

“蘸完颜料舔笔后再蘸深色。”

“舔笔?”

宋亚轩有些无语,“就是毛笔要在碟子里刮一刮。”

“哦...哦我知道了。”刘耀文尴尬地抓了抓脑袋。

刘耀文决定好好听了,脸也悄悄板起来了。落笔前要现在一小块吸水纸上试试颜色,试试笔触,落笔便毫不犹豫,两笔就是一朵,一簇一簇,他笔下的每朵花都由酞青蓝渐变到蓝紫色,再慢慢变浅过渡,每朵花的位置都恰到好处,不偏不挤,典雅中透露一些玲珑可爱。

画好花朵,宋亚轩拿出另一只狼毫,又从原木“百宝箱”里拿出花青和藤黄,多挤了些藤黄,方便调色,若是浅了就再拌一点花青,深了就拌一点藤黄。宋亚轩调色技术早已炉火纯青,每种颜色需要的比例都牢记于心。

试了试笔触,他又干脆利落地下笔了,侧锋,先重后轻,这样画出来的叶子才带尖角。画完叶子,狼毫上的颜料少了,宋亚轩小心翼翼地将笔尖伸进水桶,随后立即拿出,在吸水纸上划了两笔试色/,刚好是朴素的浅绿,他简单地勾了勾树枝的形状,又轻巧地勾出一圈圈藤条。

“等它干一干,然后给花朵上点几点酞青蓝,画好叶脉,用焦墨描一下树枝,落个款就大功告成啦。”

刘耀文看着,心里偷着乐呢,原来画画这么简单啊,这不有手就行?

画叶脉时,宋亚轩还特意叮嘱,一定要向下画,像画鱼骨头一样柔,万万不能画直线。

最后落款,兼毫蘸墨,提一句——

客来留座,紫藤笑迎。

腊八时节宋亚轩作。

刘耀文一看台历,腊八时节,忽然想到了什么。

“哎呀,腊八应该画梅呀!”

“寒风腊梅,心中紫藤。”宋亚轩轻轻把画放在《兰亭集序》边晾着。

“收拾收拾,去我家喝八仙粥。”

宋亚轩一听喝粥,开心得仿佛又回到了“小年糕”时期,“好啊好啊!又可以喝粥咯。”


刘爷爷最拿手八仙粥,早就在厨房备菜了。

“又见炊烟升起,暮色罩大地,暮色罩大地,想问阵阵炊烟,你要去哪里?”

邓丽君美妙的歌声,从老式收音机里娓娓道来。

“你爷爷又听歌呢。”刘奶奶端着两杯清茶走向客人。

“又吃醋了。”刘耀文悄悄跟宋亚轩说,俩孩子捂着嘴笑。

俩孩子捧着暖茶,刘耀文习惯性地喝一大口,宋亚轩被逗笑了,宋爷爷也大笑不已,忍不住教孩子们品茶。

“像你方才一饮而尽,便是‘牛饮’。孩子,品茶讲究三口一杯,应当一赏其色,二闻其香,三品其味。再试试?”宋爷爷说得头头是道,尽管年过古稀,眼中传递的智慧与儒雅一点儿不逊色。

刘耀文照着长辈说得去做,三口一杯,心一下就静了下来,金黄的茶汁竟别有一番风味。

俩孩子帮忙摘菜,把“虫蛀”和枯黄的老叶子摘了,留里面最嫩的菜心。

端着菜心进厨房,只见灶台上摆满玉雕般的虾仁,玉坠般的银鱼,黑色香菇块,褐色猴头菇,鲜活蛤蜊,还有桂花鱼片、白嫩滚刀笋块,荤素八鲜齐聚一堂。

先放生鲜,再放菜心,否则菜心煮烂了鱼虾还没熟。

大家围坐在圆桌旁,刘爷爷笑嘻嘻地把粥端上桌,然后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,不知合不合大家胃口。宋爷爷先盛了一碗,腾腾热气交织在白炽灯周围,小抿一口,说一句:

“哦哟,鲜得嘞眉毛都掉下来了。”

听了这话,刘耀文都替他爷爷松了口气。每人都盛了满满一碗,还冒着热气呢就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,酣畅淋漓,卸下一身疲惫。

鱼虾是鲜味密码,笋菇也是,能将各种鲜发挥极致的,是爷爷的匠心与温情。

这锅八鲜粥,直喝到夕阳西下,喝到玉兔东升。


犹记朱子家训: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,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。

细品这平凡的粥味,其中浸透了长辈对儿孙的深情厚爱,融入了朴素醇厚的故乡风情,沉淀了时光的岁月静好。



/4/

化学上有个质量守恒定律,当我们得到一个想要的东西时,上天就会带走身边一个重要的人。

于是我拒绝所有快乐的事,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了吧。

江南红日升起,尘世嘈杂喧闹。窗外的枫叶黄了,边缘泛着一点红,渐渐蔓延到叶骨。

“据气象台报道,明后两天将持续有强冷空气袭来,提醒各位添加衣物,预防感冒。”

天气预报说得准,刚播报完,爷爷就打了个打喷嚏。

“这鬼天气......”爷爷气呼呼地关上家里所有窗,不让一点儿风吹到自己和孙子。

手机铃响起,将刘耀文从白花花的画纸中薅起来。

“谁啊......”

对方没有说话,待在一个安静一点的角落,隐隐能听到有人在哭。

刘耀文看了看联系人,是宋亚轩。

宋亚轩告诉了他地址,小文最近熬夜太多脑子很昏,一听地点,瞬间被打醒了。

“卫衣小文”套了件黑色卫衣,跟爷爷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地出门了。

到了地方,见到许多江南故人。苏州人就是这样,连哭都是拼命收敛声音的,刘耀文也虔诚地跪下,告别那位儿时给自己绿豆糕的老奶奶。

小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木棺旁的宋亚轩,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,似有千斤顶压在少年身上,他连腰都直不起来,人本来就瘦,身体一前倾,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了,像生了场大病。

抬头,看着宋奶奶的遗像,小文不敢相信,小时候给自己做绿豆糕的人,永远的离开了。

桌子上放着奶奶生前最爱的糯米桂花糕,宋爷爷炒的虾仁,还有奶奶做的没吃完的绿豆糕。

刘耀文轻手轻脚走到宋亚轩身旁,将憔悴的“小年糕”紧紧搂在怀里。宋亚轩再次感受到儿时温暖的慰藉,非常踏实,是金钱买不来的,是别人体会不到的。

“我好累。”

“没事儿,多抱一会儿,我一直在这儿。”

他抱得更紧了,本来不想哭的,一听这话,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竟催得他泪流满面。

宋亚轩又忆起了小时候,每次惹奶奶生气,总表现的比奶奶更生气。

他很烦奶奶每次没道理了就翻旧账,说宋亚轩他妈怀他的时候不老实,天天吃西瓜吃鱼,上医院,医生说再不注意孩子就会很危险。当时宋爷爷住在大学教师宿舍,宋奶奶为了孙子,每天变着花样给儿媳妇儿做吃的,最后宋家添了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,好像自己功劳很大似的。


实在说不过,奶奶就突然冒出来一句:“以后我死了就没人保护你咯。”

每次听到这句话,宋亚轩就安静了,他最怕听到这句话,每次奶奶说出口时他都会找个地方偷偷抹眼泪。奶奶在医院的那段日子,再未提这句话,她只会担心,她走了孙子该怎么办啊......她每晚都后悔,后悔以前总说“死”,这一次,她真的不想走了。 


宋亚轩父母在他三岁时离婚的。他自己知道这件事,是毕业时父母离异的学生要上交离婚证。宋亚轩算了算,证上印的离婚年份,正好是他三岁生日前一天。

那时的自己,知道“离婚”代表着什么吗?

从小宋亚轩就十分自卑,只要别人不开心就认为是自己的错,只要别人给一颗糖都要谢谢半天,有人想接近他,他就会离得远远的。只要在学校受欺负了,奶奶一定会冲到学校去找人理论。

奶奶和刘耀文的细腻陪伴告诉他,别人给的好有时不求回报。

从小跟奶奶一起长大的孩子,长大后最怕奶奶身体不好。

如今,病魔带走了他从小的依赖。少年望着门外的落叶,害怕身边的人像落叶一样纷纷离开,只剩自己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寒冬。

“天转凉了,我想给奶奶盖一层被子,爷爷不让。”

刘耀文替他擦眼泪,“奶奶去了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地方,准备在那儿看着轩轩长大,不会冷的。”

想不到平时大大咧咧的小文,安慰起人也能轻声细语。

守了一夜灵,宋亚轩一直望着奶奶的遗像,想起曾经买了个6块钱的包就开心一整天、把假玉当成宝贝放在匣子里的、自己最爱最爱的奶奶,他怕会忘了曾经保护过自己的模样,也深知这是最后一次靠近她的机会了。

宋亚轩突然紧紧挽着刘耀文的手臂,“刘耀文,我能留住你吗?”

刘耀文眼珠子一转,“哎呀!我被你圈住了,走不了了!”

“小年糕”笑了,眼中的江南水流又开始缓缓流淌。

几日后,宋爷爷被叫到学校去带新老师,刘耀文请假停了一周的课,在宋亚轩家里,和他一起画画。

宋亚轩脸上依旧没血色,坐在小板凳上,在一旁看着刘耀文画画。

铺纸,花青加少量墨调出墨青色。顿笔、起笔、再顿笔,每段竹节一笔到位。才几月不见,刘耀文拿笔气质都快赶上宋亚轩了。画竹叶时,越有弹性的笔越能画出竹叶的“尖尖”,一笔到位,不多次描形状。

画竹下石块时,宿墨勾出石头的轮廓,石绿点缀其间,待墨干后斧劈皴,留一眼碧泉从石缝中流出,左上落款。

宋亚轩看着,这哪是只学了几个月的水平,灵活运用不同浓淡的竹叶表现前后穿插关系,石块沧桑,泉水仿佛真的在流动。整幅画唯一的不足就是,落款的字迹还需多加练习,不过幸运的是,这方面宋亚轩可以帮他。

把画好的画晾在一旁风干,宋亚轩一夜未眠滴水未进,小嘴发白干裂,不知不觉坐在椅子上睡着了。刘耀文轻轻地给他盖上一层毛毯,径直走向厨房。

昨晚第一次做绿豆糕,刘耀文有些慌乱,又很快理出了头绪。一颗颗绿豆“哗啦啦”进盆,清洗后去皮,再清洗一遍,然后重新加入清水隔夜浸泡,听奶奶说,这样做出的绿豆糕就不会有黑色杂质。

蒸锅铺上纱布,将暖黄的豆沙倒入蒸40分钟,趁它还冒着热气倒入搅拌机,加水,启动机器,如果豆沙还是结块,就继续加水搅拌,直到打出细腻如流沙的豆沙。

把打好的豆沙倒入锅中炒,豆沙团变干时加入一小块黄油,再不断将拌,加入麦芽糖方便后面定型。

刘耀文拿着小锅铲一直搅拌搅拌,加完麦芽糖,豆沙的清香与麦芽糖的甜香交织,小文忍不住了,用手指扣了一点塞进嘴里,甜甜的。

“有宋奶奶那味儿了。”一想到一会儿宋亚轩惊喜的表情,刘耀文忍不住偷笑。

翻出模具,一大坨淡黄的面团被制作成一块块精致的“花朵”,木窗上倒映着少年认真细致的身影。

宋亚轩睡得不是很沉,闻到熟悉的绿豆香,看了看身上的毛毯,仿佛最爱的奶奶正在厨房忙活,突然想起来,奶奶已经走了,那厨房里是谁在做绿豆糕?

他寻着香气,将厨房的门推开一点小缝,一个高挑的大男孩,弯腰弓背,模具里填充豆沙,一按,一磕,左手盘子里装得慢慢的,都是对宋亚轩的爱。

吃糕前,刘耀文给他拿了杯水,监督他喝完。

当宋亚轩拿起一块糕时,忽然体会到沉甸甸的真情,一手拿一手接,轻轻咬一口,浓浓的绿豆香和麦芽糖香席卷味蕾,不过麦芽糖好像放多了,这糕有点儿粘牙。

“怎么样怎么样?”刘耀文眨巴着眼睛,与上次求宋亚轩教他画画时的眼神似曾相识。

“麦芽糖放多了。”

“卫衣小文”有点儿慌了,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?做个好吃的糕那么难?宋亚轩会不会因此不喜欢我?

“但是挺好吃的,你也尝尝。”宋亚轩拿了一块给他,他不要,站起来咬了一口他吃过的。

“挺甜的,但口感不好,以后再改进吧。”

“文哥。”

“诶。”

宋亚轩环顾了四周,四下只有落叶沙沙作响于浅浅的鸟鸣,轻轻地吻下去,满地落叶顿时熠熠生辉。

继续吻下去的诱惑太大了,但是宋亚轩不想再深入了,这个吻就当还了这盘绿豆糕吧。




(推荐BGM:我们啊--三块木头)

 

“一号线开通了,我们一起去坐坐吧。”

 

一周很快过去了,刘耀文不得不回去上课了,否则就会被开除。


这天他从外面打球回来,树上的叶子仰面落下,他从饱经风霜的铁皮信箱里拿回了一封信,打开深绿色的大门,爬楼梯回到家,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。

是刘耀文爸妈的来信,他们在上海买了套房,如果刘耀文愿意,可以把他和爷爷奶奶接过去住,那儿有更好的教育资源。另外,信封里还附带一张机票,是今晚九点的航班。

刘耀文很不屑,把几张破纸扔在床上。此时又响起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,爷爷走了进来,带来一个高挑的男孩子。

两人对视一眼。

“宋亚轩?”

“刘耀文!”

两人冲进彼此的怀抱,爷爷不得不感慨,昔日两个“小奶团”,如今一个气宇轩昂,一个满身书香。

宋亚轩往床上一瞥,装作没看见,深情地与眼前人对视着。

 

“一号线开通了,我们一起去坐坐吧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 

宋亚轩穿着红卫衣,刘耀文快速洗了个澡,也穿了件红卫衣。

两人手拉着手出门了,秋风吹起少年的刘海,银杏叶掉了一地,给大地披上一件黄色的风衣。夕阳悄悄透过小窗照进缝衣铺子,缝纫机开始工作了。窗口的蓝雪花装饰着小木屋,刘耀文礼貌地敲了敲门,夕阳填满了老裁缝脸上的皱纹,见小刘来了,老裁缝笑得合不拢嘴了,赶紧把缝好的两条围巾拿出来。

“两条白的,一条绣小狼,一条绣小鱼,一共6块。”

老裁缝又说道,“这天可真冷啊,像小文儿这么不怕冷的人,都要两条围巾咯。“

刘耀文羞涩地笑了笑,爽快地给钱了,然后把绣着红鱼的一条地给宋亚轩。

“这条小鱼真好看。”宋亚轩喜欢的不得了,一直在摸小红鱼的刺绣。

“说好咯,每天都要戴着!”

“好好好。”

 

坐电梯进了地铁站,两人过了安检,坐上了第一趟一号线。他们不知道哪一站下,也不知道途径了哪些好玩的地方,宋亚轩依偎在刘耀文身边,听着乘客的吴侬软语,看着人们匆匆上车又匆匆下车。

 

一直坐到终点站,坐电梯上来时,眼前是一片未开发的地,只有沿路雪白的梨花,纷纷扬扬地落下。

就在这儿吧,这里没人。

“唱吧,亚轩。”

宋亚轩回想了一下,上次第二段词还没唱完。

 

小村一切都一样,

树下空荡荡,

开满梨花的树下,

纺车不再响。

 

摇摇洁白的树枝,

花雨满天飞扬,

两行滚滚泪水,

流在树下。

 

给我血肉的故乡,

永生难忘,

我永不忘,永不能忘

 

“刘耀文。”

“嗯?”刘耀文把头往宋亚轩这儿偏了一点。

“到了地方记得给我打电话报平安。”

刘耀文愣了一下,惊慌地看向宋亚轩,以为他眼里的“水龙头”又会绷不住呢,但这次,他笑眼弯弯,傻乎乎地露出两排白牙,竟看不到一点儿悲伤。

 

他们走啊走啊,夕阳落山了,天空阴沉沉的,人越来越多,都是下班赶着回家见家人的。

坐地铁回到家,刘耀文开始收拾行李了,宋亚轩坐在床头,一句话都没说,只顾着看天空,今天的天色不太好。他好想挽留,也知道一旦说出口他一定会留下,可那是上海啊,是有很多高楼大厦的地方,刘耀文是有天赋的,他应当有更好的资源学习和展示。


挽留的话语卡在喉咙里,说不出来,咽不下去。


刘耀文除了带一些衣服、绘画工具之外,把那条白围巾也带着了,放在最上层。

空气很压抑,篮球也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,窗外刮起大风,卷起金黄的银杏树叶。

 

晚上七点,一起吃完最后一晚粥,刘耀文拖着行李箱,爷爷到楼下送孙子。上了出租车,刘耀文简单地挥了挥手,便让司机出发去SN硕放机场了。宋亚轩没有下楼送他,他一直坐在窗边,望着浅蓝的天空一点点变深。

 

过了好久,宋亚轩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回过神来,恍惚地站起来,离开了清冷的屋子。

他回到明月镇,两个孩子手拉着手,走在宋亚轩前面,有说有笑。

“我身边…怎么突然空了。”宋亚轩的心狠狠地漏了一拍。

“没关系没关系,过几天他就回来了。”少年坐在石桥台阶上,老渔夫划着亮灯的观光船,桨声回荡在耳边,宋亚轩抬起头,发现自己竟坐在十年前喝粥的地方,只是石桥的石头老旧了,昔日邻居如今大门紧闭。

他打开手机,九点半,刘耀文应该已经登机了。

 

他站了起来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朝家的方向走去。

突然,电话铃声想起——

“喂,您好。”

 

 

/4/(推荐BGM:蓝)

 

你还是个16岁的孩子啊,出事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。

秋风吹过他灵魂的安葬处,捎去了穿越时光的歌声。

 

 

电话那边没声响,过了一会儿,对方直接挂断了。

应该是诈骗电话吧,宋亚轩没放在心上。

 

第二天清早,宋亚轩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
他去厨房拿了片吐司,点开手机,他忽然想起来,刘耀文昨晚一晚上都没给自己打电话!

他不会出事了吧?不可能不可能,他那么粗心,应该是忘了。宋亚轩划开了手机,屏幕上方显示出今日头条的一条横幅:

 

昨晚坠海飞机已找到机上无一人生还

 

宋亚轩的脑袋“嗡”的震一下,颤抖的手指点开了这条新闻,每个字仿佛都带着鲜血:

昨晚北京时间九点从SN硕放机场起飞的xxxxxx号航班,于晚上九点半于发射塔失去联系,打捞人员于今早将飞机残骸打捞上岸,200人遇难,10人失踪。

家里十分寂静,宋亚轩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的声音,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往下滑。接下来都是一些图片了,飞机残骸、以及200个木质棺材。

宋亚轩关了手机,手捂着心脏,嘴里念叨着:“不会的,不会的,机场一定有同一时间去同一地点的飞机,一定不是他的航班!”

 

过了一会儿,宋亚轩的手机又响了,是个陌生号码——

“您好,请问您是刘耀文家属吗?”

“我是。”

“这里是xxx殡仪馆,请您尽快前来取死者遗物。”

说完那人就挂断了电话,宋亚轩疯了似的打电话,可手机里却只传来一句冰冷的话——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,请稍后再拨。

 

宋亚轩带上刘耀文给的白围巾,搭上出租车,来到殡仪馆门口。

前来的都是家属,摊倒在地上放声大哭。

少年进入如此阴暗的地方,管理员带他来到房间,每走进一步,走廊里就回荡着脚步声。他捧着骨灰盒,竟是烫的。

他在一堆湿漉漉的行李箱里一下就找到了刘耀文的,因为他的行李箱上,挂着一只小桂花年糕和一个包子挂饰。少年仍然不相信,他怀着忐忑的心拉开了行李箱拉链,一条白色的围巾格外刺眼。他盯着绣在上面的小狼,想起昨日笑眼弯弯的少年,想起十年前特意为自己留的糖粥,他跪倒在地上,眼泪都哭不出来了。

 

这时,电话突然响了,是刘耀文爷爷奶奶打来的。

怎么办,要告诉他们吗?两位老人能受得了吗?

宋亚轩擦了擦眼泪,清了清嗓子,还是接了电话。

“喂,亚轩儿啊,我孙子昨天有没有跟你打电话啊,这小子都忘了报平安了。”

”是这样的爷爷奶奶,刘耀文昨天落地后太困了,到地方后倒头就睡,今早给我打过电话了。“

“哦这样啊,好好好我知道了,谢谢你啊亚轩。”电话那头,刘耀文的爷爷奶奶松了口气。

 

这是宋亚轩第二次抱着骨灰盒了,拖着行李箱,那是刘耀文未完成的梦,而宋亚轩,仿佛灵魂早已脱离肉体。

 

当天晚上,宋亚轩打电话给刘耀文父母,说是先将耀文入土为安,再一起讨论这件事怎么跟爷爷奶奶说,可得到的回应却是:

 

“啊…随便你怎么办吧。”

 

宋亚轩挂了电话,第二天自己一个人把刘耀文安葬在静安墓地。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,脖子上戴着围巾,坐在墓碑前跟刘耀文唠了好一会儿嗑。

“刘耀文儿,你还记得吗,第一次见我的时候,是不是还想当我哥?没想到我比你大吧。“

宋亚轩自顾自地说,却再也没有人回应了。

“刘耀文…你再抱抱我好不好。”

宋亚轩闭上眼睛,张开了双臂,迎面吹来的秋风竟带一丝丝暖意。

如果我不能抱你,就拜托秋风替我抱抱你吧。

 

“想听歌吗?我给你唱吧。”

 

摇摇洁白的树枝,

花雨满天飞扬,

落在妈妈头上,

飘在纺车上。

给我幸福的故乡,

永生难忘,

永生永世也难忘

 

 

秋风吹过他灵魂的安葬处,捎去了穿越时光的歌声。

你,也在另一个世界跟我一起唱吗?

 

 

 

/5/(推荐BGM:我们啊--三块木头)

 

“文哥,你看到闪闪发光的小年糕”了吗,你为什么不等我……”

“我觉得,今天站在台上的不应该是我一个人,应该有我的祖父、祖母,有刘耀文,以及明月镇的冬雪、墨竹、秋风……是他们给了我灵感与生命的力量。”

 

又是冬季,苏州下了一场大雪,染白了明月镇,少了一个堆雪人的小孩。

 

今天文化中心可热闹了,经过了一个月的评比,今天将会决出一位最佳水墨画家,并授予终身会员。

宋亚轩也亲自到场,在角逐画者中,有自己的亲祖父。不用说也知道,祖父的画技必定高宋亚轩一筹,但最有望得奖的其实是宋亚轩,因为他在前两次评比中,作品得分都位列第一。

 

“各位到场的嘉宾,下面就是揭晓结果的时刻了!经过一个月的角逐,最终决定,第二十三届水墨国画获胜者是……”

 


“宋亚轩!”



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,所有镜头与目光全部对准宋亚轩,各大娱乐平台正实时直播赛况,弹幕里飞过了无数个,

“宋亚轩值得!”

“我老公好棒!”

“轩轩实至名归!”

 

宋亚轩嘴角轻轻向上翘,礼貌地起身,走上领奖台。

穿礼服的小姐先给宋亚轩递了一个水晶奖杯,其次是一大束满天星,寓意获奖者前途璀璨。最后,由主办方递上终身会员卡片,悄悄说了句祝贺,宋亚轩以浅浅的笑容点头回应了。

 

“再次恭喜宋亚轩先生。”

场上再次响起掌声,宋亚轩的祖父坐在台下笑得最开心。

“宋亚轩先生,背后大屏幕展示的是您的获奖画作,请发表获奖感言。”

宋亚轩礼貌地接过话筒,待全场安静下来,他正式开始了讲话:

“首先,感谢主办方和各位评委老师的认可。”

“其次,感激祖父从小到大对我在水墨画上的悉心指导与关切,是祖父让我领略到中国传统文化之美。”

“这幅墨竹,是以我八岁时画的一幅作品,经过一些改进,我就拿来参赛了。”

场上一片惊叹,不愧是“水墨画神童”啊,八岁的作品就能拿来与其他画家大师比拼了,这孩子长大后还得了?

“我希望,大家,包括我,都能像竹一样永远坚毅勇敢。”

宋亚轩停顿了一下,做了一个深呼吸,大家都期待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。

“我…还要感恩,我已逝的祖母,和我的老朋友——刘耀文,他…在一场空难中去世了。”

大家瞬间安静了。

“小文!这幅画你也见过的,我现在得奖了!你看到了吗?”

“你…为什么没有等我。”

说到这儿,宋亚轩的眼睛湿润了,他努力挤出最灿烂的笑容,他相信刘耀文一定看得到正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自己,刘耀文不喜欢自己哭的。

“我觉得,今天站在台上的不应该是我一个人,应该有我的祖父,我的祖母,我的刘耀文,以及明月镇的冬雪、墨竹、秋风……是他们给了我灵感与生命的力量。希望今后我能创造出更好的作品,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传承下去。谢谢大家。”

掌声经久不息,宋亚轩收回了笑容,习惯性地鞠了个90°的躬。

 

 

颁奖结束,一大堆记者争先恐后地把话筒递给宋亚轩。

“宋先生,请问您提到的刘耀文是您什么人啊?”

“他去世了为什么您很悲伤?”

宋亚轩蹙了蹙眉,努力让眼泪不流出来,“刘耀文,是我儿时的邻居,他一直给我安全感。”

接下来又是一大堆废话记者的提问,宋亚轩简单地说了几句就被助理带走了。

 

 

午饭后,宋亚轩和祖父去墓地看望刘耀文。

宋亚轩买了一大束花,有白菊、白玫瑰、白色满天星……祖父站着,看着刘耀文帅气的脸庞,实在想不到这孩子已经离开了,仿佛去他家吃饭还是昨天的事,好不容易长大了,怎么就……

宋亚轩又戴上了白围巾,和祖父虔诚地鞠了三次躬。

“如果你没有提前离开,现在,应该也有光明的前途吧。”宋亚轩心想。

 

他们又去了刘耀文爷爷奶奶家,二老用糖粥招待了两位客人。

“快,孩子,尝尝是不是小时候的味儿。”

宋亚轩谢过爷爷奶奶,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勺,热乎得直冒气。味道一样的,只不过,小时候吃的糖粥都是那人手掌的温度。

“耀文儿这孩子,去了上海就不知道回来了。”

宋亚轩的心猛地跳了一下,故作镇定,“他......他在上海学习呢,说是等考完试就回来。”

爷爷奶奶都很高兴,“好哇,早就说过我孙子会有出息的。”

少年看着两位老人满脸骄傲的样子,不禁联想着,如果他还在,一定比自己说的更有出息

 

回家后,宋亚轩没换衣服就躺在床上,侧躺着,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下来了。

刘耀文,当时飞机坠落的时候你害怕吗?你会想到我吗?你能想象到自己的父母不是真心的吗?你一定很痛苦吧,我也好痛苦。

一夜辗转反侧,宋亚轩脸上没有一点血色,满头是汗,两只手紧紧抓住被子。

刘耀文,你来我的梦里好不好?我想再抱抱你,这一次我们永远别分开好不好?

 

 

/6/(回忆盛夏-吴大文)

 

故事都没结束 ,你却先走了。

我以为我能放下对你所有牵挂。


那一晚,宋亚轩真的梦到了刘耀文离开的那天,他不再只顾着看天空,而是抓紧时间看着刘耀文的脸,他把他送到了机场,买了跟他同一架飞机的机票,飞往同一个目的地。两人望着窗外机翼的灯一闪一闪,在飞机颠簸时紧紧相拥。

 

第二天,宋亚轩被小孩儿的叫卖声惊醒,一边喊一边敲着梆子,他打开木窗,看到一个老爷爷挑着担子,牵着他的孙子在结冰的河边行走着。

 

“笃笃笃,卖糖粥,三斤胡桃四斤壳……”



夜来落珠忆粥事,泪落无声湿我衣,风华再现提笔记,回首儿时已无期。

钟灵毓秀风光好,人杰地灵文韵长,一代风流诗书画,不负江南才子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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